第五章 破茧重生-《我将喜欢告诉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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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我上哪儿你跟到哪儿?”林格不高兴了,“你上体校进省队是我逼你的啊?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好吗!你少乱给人扣帽子!”
方超气得脑袋都蒙了,帽子一摘,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脱口而出:“你这么多年就没一点感觉吗?我脑子有病天天围着你转!你当我天生多上进哪?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吗?你到底能不能长点心啊?”
林格愣了愣,眼睛迷茫地眨了眨。这是几个意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为了怕你再被欺负,我硬是选了个比赛都没看过的冰球来练!好不容易进了体校,还没喘口气,你又跟着韩冰准备进省队,我也只好拼死也跟上!你当我这几年过得容易吗我!”
林格皱眉,还是一脸迷茫:“你啥意思?”怎么什么事都赖我身上了?
“你是猪吗?”方超脑子已经有点清醒了,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心一横,把话趁机说透彻算了。这么想着,嗓门也更加硬气了,“我的意思就是我没什么前途不前途的,你就是我的前途!”
林格:“……”
“不管你信不信,事情就是这样。”看着林格明显已经领会了什么,方超突然扭捏了起来,闷着嗓子低低地补充道,“这么说吧,只要你今天说你不想练了,我明天就敢去申请退役。就是这么简单。”
林格:“哦!”
林格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自己从始至终都当成亲人的人居然对自己有着这样的想法,一时惊呆了。
硕大的雪花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都不能让她找回自己的思维。
如果他是认真的,那她该怎么办?
他说他为了她才努力考上体校,为了她才拼命进了省队……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越是亲近的人,越让人无法处理。
老天爷这是专门挑她来开玩笑的吗,她忍不住想仰天长叹了。
方超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这么表白了。冲动过后,就只剩少年人的羞涩。初次面对这种问题,人高马大的冰球队长脸红了。
跟第一次上花轿的新娘子一样。
“那什么……”方超伸手拉拉林格的胳膊,含羞带怯,“别站着了,咱们吃饭去。”
附近就是个食堂,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林格浑身鸡皮疙瘩,尬笑两声:“我想回去睡觉了。”
“那我送你回宿舍。”方超清清嗓子,“回头你饿了随时给我发消息,我去给你买。”
林格暗暗叹了口气。
她该怎么办?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可如果不拒绝,是不是就要被他误会了?
这种事情,误会比果断拒绝更残忍。
林格脑子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
到宿舍楼下时,她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她不能给他幻想。他是个有前途的运动员,不能就此毁掉。如果处理不当,她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的明天。
“方超,”她难得正经叫他的名字,抬眼已冷静如初,“你刚刚说得不对。谁也不是谁的前途。我们是好朋友,但我们都一定会有自己的人生选择,走自己的路。你这么说,让我压力很大。”
方超眼神紧张地闪了闪:“你什么意思?”
林格平静地看向他:“我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而且我一直把你当亲人,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把师父当成我的爸爸。我没办法给你你想要的回应,那会让我觉得很奇怪。”
方超愣了愣,神情明显慌乱。
林格看得难过,但还是残忍地继续说下去:“我现在状态是有问题,也许我真的会选择放弃滑冰,但我不希望影响到你。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都是很有前途的冰球选手,而且这是条非常适合你的路。我和你不一样,我……”
“我知道!”方超不想再听下去,大手一挥,暴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想说你很聪明,你随时都可以走其他的路,而我别的什么都干不了,除了当运动员也没别的出息了,对吗?”
林格皱眉。这货是不是理解能力出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方超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从小你崇拜聂迟,长大你崇拜高恺。我知道你喜欢他们那样的。从小到大,你就没有看得起我的时候。”
林格想反驳什么,方超已经一脸受伤的表情后退了两步,苦笑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没关系,你不用有负担,我懂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方超的背影在风雪中再也看不见了,林格才收回视线,一步一步地往楼上挪。
方超最后的表情让她良心难安。
然而这种事,又怎能委曲求全?
聂迟之于她,和她之于方超,又有什么区别?
他本来就不该开口才对啊……
【2】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让人很不习惯,连周瑶都感觉出来了。
“你那青梅竹马怎么最近不出现了?”
林格怔了怔。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真是后知后觉。
以前方超是真的把训练和比赛之外的时间都放她身上了。没事时就来速滑队围观训练,训练完带她去吃饭,吃完饭还时不时搞一点娱乐活动带她四处转转。他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导致整个速滑队没有不知道他的,所以她一有点风吹草动,周瑶就会第一时间跑去通知他。
现在突然少了一个人在身边晃悠,她才明白不是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她又不敢主动去找方超。这个时候,她必须狠心,才是真的对他好。
他需要时间慢慢自己走出来。这个过程,任何人都无法代劳。对此她刚刚深有体会。
营养针全部打完,林格没有急于恢复运动量,反正她已经放弃了下一站的比赛,还有时间去休整。
最终她仍旧没有勇气主动说出“放弃”两个字。
放弃也是需要勇气的。
每当这两个字涌上喉头,她就只觉得一阵窒息。
她想,她大概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没办法离开这块曾经给过她新生的冰。
越是犹豫不决,她就越害怕见到韩冰,很怕韩冰对她说出“清退”两个字。
奇怪的是,韩冰没有再主动找过她,似乎也是在给她时间,等她自己做出决定。
站在人生最重要的十字路口,林格想,她可能真的需要点时间。
当林格找到韩冰告假,说想回老家一趟时,韩冰才微微惊讶。林格出来之后就再没回过老家,韩冰也是知道的,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很爽快地便放她回去了。
六年时间,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而这个偏远小城,似乎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与世隔绝一般。
灰蒙蒙的天空,小而破的火车站,路上稀疏闲散的人群。
林格只背了一个小包,直接打车去了体校。
方世忠正在冰场大声冲场上跌跌撞撞滑冰的小家伙们怒吼着,依然那么中气十足。
林格不由得笑了笑,一个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还是当年那个冰场,六年了,灯光似乎不如从前明亮,座椅也不再那么新,但孩子们的热情依然不减,一张张天真的脸,写满了最单纯的热情。
恍惚间,仿佛回到六年前。
那时候的冰场,那时候的小伙伴,还有那时候最简单的快乐与悲伤。
方世忠忙完了才发现林格,吃了一惊:“你怎么偷摸跑来了?不忙着训练吗?”
林格笑了笑,站起来:“最近休整一下,准备北京站的比赛。”
“为什么要休整?”方世忠不能理解地皱起浓密的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受伤了?”
“有点。”林格含糊其词地回答。
“哦,那身体最重要。”方世忠走过来,脱了手套,“饿了吧,吃饭去?”
“好啊,”林格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我请您吃,师父。”
方世忠拍拍手套,笑了:“行!现在是全国冠军了,怎么也得尝尝冠军请吃的大餐!”
林格笑了笑,转身刚要走,方世忠突然转身对正收拾东西的小队员们喊:“小兔崽子们,等一下!看看这位大姐姐,认识不?”
说着,拉着林格就往前走。
小家伙们好奇地朝这边张望,猛地集体发出一阵欢呼,都喊着跑了过来:“是林格姐姐,林格姐姐!”
看着一张张稚嫩却兴奋的脸,林格有些受宠若惊。宛如奥运冠军驾临冰雪分校时的盛大场景,林格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其他小朋友心目中的偶像。
“我可是带着他们看了比赛直播的,还贴了宣传图在学校,他们每个人都认识你。”方世忠笑眯眯地补充道。
林格勉强笑了笑。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崇拜和喜欢。
“小兔崽子们,”方世忠大声笑着一拍手,对孩子们说,“想不想让林格姐姐带你们滑两圈啊?”
“好啊,太好啦!”孩子们集体欢呼。
“林格姐姐可是咱们这儿出来的骄傲,你们都给我提起点精神,抓点紧,争取早点也成才,知道吗?”
“知道啦!”
“这还差不多!”方世忠笑着一把拿下林格的背包,“去换上冰鞋,带大家溜两圈!”
林格无法拒绝,只能点头应了。
有时候角色互换就是这么奇妙。
当她把自己当成个孩子时,似乎怎么任性都是应该的。可当她站在和自己当年差不多大的孩子们面前时,她俨然就是一个大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成了孩子们眼里崇拜的明星榜样,让她有种神圣感。
是的,神圣感。
在冰雪分校时,学校时常会邀请一些世界冠军到学校和大家交流,所以林格知道,榜样的力量有多么无穷。在枯燥乏味,甚至看不到头的寂寞中,真真切切地触摸到有血有肉的世界冠军,那种冲击,对孩子们的内心而言,是无与伦比的,是任何说教都无法取代的。
如今,她也成了这样的一个存在。一站在孩子们面前,就让她有了种承载新一代冰雪人梦想的使命感,那种庄严和神圣,让她每个毛孔都透着激动,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她不禁鼻头一酸,视线有些模糊。
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说任何一个运动员的成功,都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成功。这是一代人的期望,是无数人的梦想,是不知道多少后来人的精神力量。
这样的她,肩负着那么多人的付出和希望,她又有什么资格任性,有什么权利自暴自弃?
带着孩子们玩了半个小时,林格才跟着方世忠走出冰场。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方世忠问。
林格咬咬唇,停了一秒才答:“回来有点家事。”
“家事?”方世忠扭头蹙眉看她。
“嗯。”林格应了声,“还需要师父帮个忙,我怕我一个人搞不定。”
“到底是啥事?”方世忠有点担心,“表情这么严肃?”
林格揉揉脸颊,笑了笑:“很明显吗?”
“废话。”
“哦,”林格赧然笑笑,“所以说我还是小孩,撑不了事儿。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方世忠一听完林老太太的“光荣事迹”立刻就发飙了,非要找林强核实清楚,看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
林格制止住了他:“算了吧,没必要。我和这个家本来也没什么缘分。既然能了结,那就了结了吧。我妈去世之前留给我一些钱,我这些年基本没动,可以拿出一万给她。但是我想有人做个见证,免得将来跟无底洞一样。”
方世忠忍着怒火:“你真要给?”
“嗯,”林格苦笑,“给了就踏实了,以后这家就和我没关系了。要不然我总为这事提心吊胆的,干什么都不踏实。”
方世忠认真地沉思片刻,同意林格的决定。她以后名气会越来越大,家事如果不及早处理,只会越拖越麻烦。
对这家人而言,底线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那好,”方世忠点点头说,“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林格笑笑:“希望师父可以帮忙做个见证。”
方世忠明白她的意思。一个连底线都没有的人家,谈信用简直是笑话。翻脸不认账这种事,还是要防着的。
“不错啊,”方世忠欣慰地笑了笑,“年纪不大,心思不少,还懂这些道道了。”
林格不好意思地低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嘛。”
下午两点是小店最清闲的时候。林枫应该是上学去了,林强想必也在上班,只有老太太一人坐在收银台后面打盹。
方世忠咳了一声,老太太睁开眼,一看到他身后的林格,笑容立刻就没了。
她显然一眼就认出了林格,眼睛瞪得老大,立刻站直了身子,凶巴巴地看着林格:“你还回来干什么?”
林格抿抿唇,掏出包里的信封,走过去递到收银台上:“数数吧,一万,正好。”
老太太盯着厚厚的信封,眼睛有点发直。虽然还是很想做出威严愤怒的表情,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她没有马上去数钱,而是在狂喜之后又板着脸,挑着眉毛看着林格。
她虽然白发比以前多了些,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深了些,但精神还是很好,矮胖的身子还是那么硬朗,嗓门还是那么霸气十足。
“你啥意思?”她瞪着林格,“你觉得我们培养出一个冠军,一万块钱就打发了吗?”
林格面无表情,冷淡以对:“咱们电话里说好了的。”
“我可没答应!”老太太尖着嗓子喊了声,“我还没说话呢,你就先挂了电话!”
林格淡淡道:“不管怎么样,我把你们出的全部培养费都一次性付清,以后大家就不再有关系了。今天我把我师父也叫来,做个见证。”
老太太看了眼方世忠,虽然表情收敛了些,但并不十分在意。林枫已经不在体校了,方世忠对她而言,也算不上什么人物了。不过,鉴于方世忠到底还是县里面有头有脸的人,她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想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对方世忠说:“方教练,您觉得这丫头说话有道理吗?生养恩,大过天。不能这么没良心不是?太不孝顺了。”
方世忠表情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生是她妈生的,养是她妈养的,和您老人家不也没什么关系不是?”
老太太眼睛又瞪圆了:“您这么说可不太对,她毕竟姓林,是我们家的血脉,不能不认祖宗。”
“您这话是没错,”方世忠转向林格,不紧不慢地开口,“那这样好了,林格,你把钱收回来,咱还是认祖归宗比较重要,免得落个不好的名声。”
林格听到他的话,立刻伸手就要把信封拿回来。
老太太突然着了急:“方教练……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方世忠笑了笑:“认祖归宗啊。咱们还是一家人,但既然是一家人,那她现在未成年,家人有抚养的义务,掏多少钱,只要是自愿,都是应该的。生个病,住个院,用点零花钱,都该是家长出的。那以后林格你也不用客气了,需要钱就跟家里说说,总靠我帮忙算什么事儿?说到这儿,正好,前几天林格受伤住院花了不少钱,都是我垫付的,您老人家能不能抓紧时间帮忙还一下?”
老太太立刻变了脸:“我哪有钱?她自己有钱,你找她要!”
“不瞒您说,”方世忠抓起信封弹了弹,“连这钱都是我的。她现在一个未成年人,一场比赛就算是拿了冠军,也就几百块钱,哪有钱给你们养家?这些年她吃穿住用都是我帮忙的,我在想,您既然是她家长,是不是也得先还我的钱?”
老太太怔了怔,马上反应过来尖声道:“这可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又没有问你借钱!”
“哦——”方世忠长长地“哦”了声,“那我可以拿着凭证去法院告你们了。她一个未成年人,应该家长负责她的债务的。您刚刚说什么培养,我现在就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培养一个运动员五六年,可不是区区一万块钱就能解决的!”
“我说了,这和我们家没关系!”老太太慌了,瞪着眼睛看着林格,“你说说话啊,这钱花在你身上,就得你来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林格低下头不说话,只听见方世忠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和你们没关系,那‘培养’两个字也和你们没关系了。我是爱才,觉得林格有天赋,心疼她才培养的。她知恩图报,经常孝敬孝敬我。至于将来她怎么孝敬你们,也是看她的心意。如果你们实在不满意,到时候可以打官司。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家产继承比例和赡养老人比例是成正比的,要不然法院也不会支持。如果家产全部都是林枫继承,那就该林枫养老,和林格理论上也没什么关系了。您说我说得还算在理吧?”
说着,不顾老太太涨成猪肝色的脸,方世忠把信封塞进了林格手里:“行了,咱回吧。你还得赶回去准备比赛呢。”
眼看两人转身就要走,老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林格。
林格猛然想起十岁那年,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下午。就是在这个位置,她被老太太连甩了四个耳光,还推搡倒地,毫无还手之力。
一股恶心感突如其来,林格条件反射般甩了一下胳膊,试图甩开抓着自己的手。
这一次,她甩得很轻松。
她不再是当年的小丫头,老太太也不如当年强悍。只是轻轻的一个挣脱,老太太便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格不想再回头看,迈开腿大步往前走。
身后传来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咒骂:“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翅膀还没长硬胳膊肘就往外拐,真是和你那丧良心的娘一模一样……”
林格骤然停住脚步。
以前,老太太这样咒骂,她不敢反抗。现在,她却无法再忍气吞声。她不能忍受再有任何人当着她的面辱骂她的母亲。
她冷冷地转过身,犀利的目光透着刺骨的寒意,看得老太太不禁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词也越发含混不清,渐渐消失在唇舌间。直到这时,她仿佛才意识到,这个已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女孩,真的和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小丫头不一样了。
“骂呀,继续啊。”林格冷笑。
老太太结巴了两下,到底是没出声。
“我今天来,是顾念着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林格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今天这一骂,咱们就一笔勾销了。从今以后,咱们就当不认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回来这里,专门就为了处理这件事。所以,这钱,不管你收还是不收,我都当还了以前在这里吃的几口饭。以后,咱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老太太愣了愣,看看林格,再看看旁边插着兜事不关己般的方世忠,有些慌张了。
“你啥意思?”
林格抖抖手里的信封:“我来还那个钱,是情分。不还,是本分。您要不要,是您的自由。但您如果要了,就得签个字,代表咱们以后就没关系了。”
老太太还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你真的六亲不认?”
林格笑了笑:“先六亲不认的人是您,奶——奶!我刚出生,您就想杀了我。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又想杀了我。如果按照法律,您可是当了两回杀人犯了!”
老太太没想到林格会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些话,眼神瞬间慌乱:“你……你别胡说!”
“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有数。我这次既然专程来,就已经做了决定。”说着,林格又晃了晃手里的钱,“既然你们全家人一致觉得我应该还你们的情,那我就一次做个了结。这一万块,您如果想要,就留着。不要,我现在就走了。队里很忙,我没时间耗下去。”
说完,她不耐烦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副并不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老太太犹豫了下,搓了搓手,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来,看向方世忠:“方校长,您看,这孩子说话咋这么难听呢……”
方世忠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吧,”老太太说着话,脚步向前一步步迈着,“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孩子非这么绝情,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按理说,这钱,我不该收。可不收,这又是孩子的心意,我总不能拒绝孩子的心意不是。照我说,我是觉得等林强回来,咱们一家人坐下吃个饭,没啥是说不开的。可这孩子非要现在就走,您说……您说这可怎么好……”
方世忠看着老太太不断搓着的双手,以及她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有些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就凭老太太这副模样,他都得把这件事给林格处理好了。
“那您老说怎么着比较好呢?”方世忠笑着问。
“孩子要孝敬她爹,我还是替她爹先收着吧,”老太太笑眯眯道,“等林强回来,我交给他。说实话,家里现在是缺钱,林枫去年没考上高中,今年在复读,外面报了很多培训班,可费钱了,他爹愁得天天睡不好觉。您说这孩子成绩不好,得做好准备不是?以后结婚没个像样的房子也不行啊……虽然一万块也不顶什么用,但好歹是孩子的孝心,您说对吧?”
方世忠耐着性子听完,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那您看……”老太太贪婪的目光扫向林格手里的信封。
“这样,”方世忠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孩子和您家的缘分浅,既然现在大家都是这意思,就签了这个。签完了,就让林格给钱。”
老太太脸色还是有些难堪:“这个……签这干啥?打断骨头连着筋,咱说到底不还是一家人吗?”
“哎,那可不一样。”方世忠展开信纸,笑眯眯道,“既然说好的,还是签字画押比较好。要不然以后孩子心里不踏实。”
“这……”老太太识字不多,大致意思还是看明白了。她也明白这东西一签,以后就没啥好处可从林格这里捞了。可真不签,眼下这一万块钱也拿不到手。
一万块钱,在这小县城可不是小数目,它能帮林枫买好多东西,能念完高中三年的书,甚至万一考不上高中的话,也可以交最昂贵的那所高中的择校费。
犹豫了会儿,老太太最终还是舍不得到手的鸭子飞了。她心里也明白,林格说的应该是真心话。这么多年,她小丫头一个,都野得从不回家门,以后翅膀更硬了,怎么可能还会认这个家?
再说,既然这丫头命里克林枫,说不定签了这东西,他们没啥关系了,以后林枫命就好了呢?
这么想着,老太太终于下了决心,拿过信纸,到收银台找到印泥,摁了个手印。
林格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走过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收起信纸,装起来,再把装了钱的信封放到收银台上:“您点点?”
“不用不用……”老太太虽然嘴里客气着,但还是打开旁边的点钞机,把一沓钱放在里面开始点数。
100张。不多不少,没有假币。老太太很满意。
“那我走了,”林格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店,戴上手套,“再见。”
按理说,事情办得很顺利,林格以为自己心里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一直高兴不起来,失眠了一整晚。
她至今仍然很难相信这会是林强的意思。但老太太说得那么明白,分明是他们集体商量后的结果。想必是他不好意思亲自开口,所以才让老太太和林枫来做代表了。
一想到这里,林格就觉得十分难过,心底特别悲凉。
原来,断舍离,真的这么痛彻心扉。
小县城到省城一天只有一班车。方世忠提早送林格来到火车站,看着她脸色依旧疲惫,有些心疼,劝道:“行了,别多想了。事儿都解决了,以后就安心训练。你不是没有家人,我就是你爹,方超就是你哥,你亲哥,知道吗?”
林格:“……”爹,您老人家可知道我哥现在已经不是我哥了吗?
候车的那段时间,方世忠一直在安慰着林格,林格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这次回来,给她最大震撼的,还是冰场里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那些孩子连正规的滑冰服都没有,眼神里的渴望却最真实动人。
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都非常不容易,都倾注了方世忠无数的心血。而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守住这份荣光?
体校里还悬挂着她的那些硕大的宣传图,看起来真是激动人心。她想,如果她再不鼓起勇气一路走下去,真是像韩冰说的一样,连自己都对不起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去做吧。
做到最好,得到过,才有资格说放弃,不是吗?
林格想起十岁那年,方世忠送她去省城报到的路上,也是这样的滔滔不绝。不过那时候,他讲的都是些激励她好好训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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