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风将起-《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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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大澈依旧没能破开龙门境瓶颈,成为一位金丹客。

    范大澈喝了再多的酒,次次还都是他请客,却依旧没能练出二掌柜的脸皮,会愧疚,觉得对不起宁府的演武场,以及晏胖子家帮忙练剑的傀儡,所以每逢喝酒,请客之人,始终是范大澈。这都不算什么,哪怕范大澈不在酒桌上,钱在就行,叠嶂酒铺那边,喝酒都算范大澈的账上,其中以董画符次数最多。范大澈一开始犯迷糊,怎么铺子可以赊账了?一问才知,原来是陈三秋自作主张帮他在酒铺放了一颗小暑钱,范大澈一问这颗小暑钱还剩下多少,不问还好,这一问就问出了个悲从中来,一不做二不休,难得要了几壶青神山酒水,干脆喝了个酩酊大醉。

    成了酒铺长工的两位同龄人少年,灵犀巷的张嘉贞与蓑笠巷的蒋去,如今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私底下说了各自的梦想,都不大。

    板凳上的说书先生,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说书先生的山水故事,也就说得越来越少了。

    那个有陶罐有私房钱的小孩,他爹给酒铺帮忙做阳春面的那个孩子,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故事不好听,可终究是故事啊,实在不行,他就与说书先生花钱买故事听,一颗铜钱够不够?如今爹挣了许多钱,隔三岔五丢给他三两颗,最多再过一年,冯康乐的陶罐里边就快住不下了,所以财大气粗胆子大,冯康乐就捧着陶罐,鼓起勇气,一个人偷偷跑去了从未去过的宁府大街上,只是逛荡了死之交的外乡剑修与本土剑修,各写无事牌一面,有些是客客气气的赠言,有些是骂骂咧咧的脏话,还有些就只是醉酒后的疯癫言语,还有些就直接是从那剑仙印谱折扇上边摘抄而来,无奇不有。

    其中有一块无事牌,扶摇洲那位身为宗主嫡传的年轻金丹剑修,在正面刻下名字之外,还写道:老子看遍无事牌,斗胆一言,我浩然天下剑修,剑术不如剑气长城又如何,可字,写得就是要好许多!

    背面是一位剑气长城元婴剑修的名字与言语,名字还算写得端正,无事牌上的其余文字,便立即露馅了,刻得歪歪扭扭,浩然天下如你这般不会写字的,还有如那二掌柜不会卖酒的,再给咱们剑气长城来一打,再多也不嫌多。

    左右正在与魏晋说一些剑术心得,老大剑仙出现后,魏晋便要告辞离去。

    陈清都却摆了摆手,留下便是,在我眼中,你们剑术都是差不多高的。

    魏晋苦笑不已。

    老大剑仙你想着要让左右前辈再提起一口心气,也别拉上晚辈啊。

    陈清都开门见山道:其实是有事相求,说是求,不太对,一个是你家先生的命令,一个是我的期许,听不听,随你们。随了你们之后,再来随我的剑。

    魏晋无奈。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最少自己是如此,左右前辈会如何决定,暂时还不好说。

    左右问道:先生为何自己不对我说?

    陈清都笑道:先生说了弟子不会听的言语,还说个什么?被我听去了,浩然天下最会讲理的老秀才,白白落个管教无方?

    左右说道:确实是我这个学生,让先生忧心了。

    只要是说自家先生的好话,那么在左右这边,就管用,唯一管用最管用。

    陈清都转去跟魏晋言语,魏晋,如今劝你,你未必甘心,所以你可以再打一场大战过后,再听我的,离开剑气长城,到时候会有三个地方,让你挑选,南婆娑洲,扶摇洲,金甲洲,你就当是去游山玩水好了。宝瓶洲风雪庙魏晋,不该只是个伤透了心的痴情种,再说了,在哪里伤心不是伤心,没必要留在剑气长城,离得太远,喜欢的姑娘,又看不见。

    陈清都笑道:与你这么不客气,自然是因为你剑术比左右还低的缘故,所以将来离开了剑气长城,记得好好练剑,剑术高了,好歹追上左右,我下一次只会多多顾虑。

    魏晋苦笑道:老大剑仙,只能如此了吗?

    陈清都抬了抬下巴,问我作甚,问你剑去。

    魏晋更加无奈。

    魏晋这一次离去,老大剑仙没有挽留。

    只留下两个剑术高的。

    陈清都说道:你那小师弟,没答应点燃长命灯,但是与我做了一笔小买卖,将来上了战场,救他一次,或是救他想救之人一次。

    陈清都笑道:这么怕死的,突然不怕死了。那么话少的左右,竟然说了那么多,你们文圣一脉的弟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左右说道:想要知道,其实简单。

    自然是先当了我们文圣一脉的弟子再说。

    陈清都笑呵呵道:劝你别说出口,你那些师侄们都还在剑气长城,他们心目中天下无敌的大师伯,结果给人打得鼻青脸肿,不像话。

    左右不是不介意这位老大剑仙的言语,只是当下他更介意一件更大的事情,问道:若是他来了,当如何?

    陈清都一手负后,一手抚顶,捋了捋后脑勺的头发,大门敞开,待客万年,剑仙对敌,只会嫌弃大妖不够大,这都不懂?

    左右点头道:有理。

    陈清都打趣道:呦,终于想要为自己出剑了?

    左右说道:文圣一脉,只讲理不吹牛,我这个当大师兄和大师伯的,会让同门知道,浩然天下剑术最高者,不是过誉,这个评价,还是低了。

    陈清都笑道:还要更高些?怎么个高?踮脚跟伸脖子,到我肩头这儿?

    左右说道:陈清都,隔绝天地,打一架。

    陈清都双手负后,走了。

    左右重新闭目养神,温养剑意。

    下一场大战,最适宜倾力出剑。

    极远处。

    女子周澄依旧在荡秋千,哼唱着一支晦涩难懂的别处乡谣。

    是很多很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岁数也是少女的时候,一位来自异乡的年轻人教给她的,也不算教,就是喜欢坐在秋千不远处,自顾自哼曲儿。她那会儿没觉得好听,更不想学。练剑都不够,学这些花里花哨的做什么。

    后来周澄第一次听说了山泽野修这个说法,他还说之所以来这里,是想要看一眼心目中的家乡,没什么感情,就是想要来看一看。

    大剑仙陆芝走到秋千旁边,伸手握住一根绳索,轻轻摇晃。

    周澄没有转头,轻声问道:陆姐姐,有人说要来看一看心目中的家乡,不惜性命,你为什么不去看一看你心目中的故乡?你又不会死,何况积攒了那么多的战功,老大剑仙早就答应过你的,战功够了,就不会拦阻。

    陆芝是个略显消瘦的修长女子,脸颊微微凹陷,只是肌肤白皙,额头光亮,尤为皎洁,如蓄留月辉一年年。

    她的姿容算不得如何漂亮,只是气势之盛,安安静静站在秋千旁边,就像那不敛剑气的左右。

    陆芝摇头道:之所以有那么个约定,是给自己找点练剑之外的念头,能做了,不一定真要去做。

    周澄不再言语。

    陆芝轻轻晃动秋千,可以正大光明去往倒悬山之后,那个念头就算了结。如今的念头,是去南边,去两个很远的地方,饮马曳落河,拄剑拖月山。

    周澄转头笑道: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你喜欢他?

    陆芝摇摇头,不是个女子,就一定要喜欢男人的。我不喜欢自己喜欢谁,只喜欢谁都不喜欢的自己。

    周澄笑道:陆姐姐,你说话真像浩然天下那边的人。

    周澄,哪天秋千没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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