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时光尽头的我们》

    柳芷溪回到碧桂园时,正好遇见林素锦和冷江,林素锦仍旧是趾高气扬地笑着,只是现在这份笑里,多了一份娇羞,沉浸在爱情里的她,处处和柳芷溪比,却又处处不屑于和她比。冷江背着琴袋,一手牵着林素锦,他看柳芷溪时,眼光明显地炙热而伤怀。柳芷溪不相信林素锦没有感觉,可是林素锦愿意做那个表面上的赢家,或许她要的,不是爱,而是得到的快感和虚荣心的满足。

    林素锦可能在外面喝了几杯,走路有些踉踉跄跄,眼里却冒着骄傲的爱情火花,美丽的脸颊有因为燥热引起的红晕。冷江默默地把她送到家门口,待确认她已经休息后,才返回来找柳芷溪。柳芷溪见冷江朝她走来,连忙转身快走,却如同戴着沉重的脚链,无法抬步,她的心很痛,撕心裂肺地痛、悲惨无望地痛,像被刀子割,像被烈火焚烧,像被野兽啃食。“芷溪,等等我!”冷江在她身后唤道,她到底还是没能硬下心来,悄悄抹了抹眼泪,回头看了他一眼。

    “芷溪,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你很像我很久以前,见到的一个女孩。那时候她大概五六岁,一个年迈的老人带着她,大雪纷飞的冬天,小区的门卫不让她们进,她们就在寒冬里等候。飞雪飘在她的头发上,她瑟瑟发抖,看上去就像一个小雪人。我很同情她们,却无法说服保安让她们进来,只好恳请门卫让她们在传达室烤火,我还送了小女孩一盒费列罗。”冷江自顾自地说着,眼里有薄凉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却很温柔。

    “我一直记得那个女孩,很可爱,让我忍不住想去保护,就像我看见你的感觉一样。”冷江望着地下的茵茵绿草,像是要把所有掩盖在时光土壤下的故事,全部挖掘出来。

    “什么?”柳芷溪错愕地看着冷江,思绪被拉到很久之前,她抚了抚被夜风吹乱的发,顺带梳理一下自己杂乱的心绪。“怎么了?”冷江被她的惊诧疑惑了,不解地问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又不脆弱,也不柔美,你怎么会想保护我?”柳芷溪的心里翻江倒海,却努力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她的心,和冷江是那样近,她却又觉得相隔万里,仿佛她面前的人,只是一个鬼魅,一个不切实际的幻影。

    月色下,冷江认真地望着柳芷溪,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柳芷溪就匆匆离去,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静静的月光下,他独自站立了一会儿,清冷的月光即使孤傲,也是历代文人墨客的知己,而他一个凡夫俗子,却无人可以吐露真心,无人可以真正理解他。林素锦的短信发了过来,他又孤独地望了望澄澈的月华,然后将双手插进口袋,留下一个寂寞的背影,有些懊丧地朝家里走去。

    躺在卧室柔软的床上,柳芷溪蜷缩成一团,似乎刻意将身体卷入席梦思。她紧紧闭上眼,泪水却像止不住的水阀,一滴滴淌出,落在白色的枕巾上,不一会儿便沾湿了一大片。她又时而睁大双眼,无声而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装饰。

    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就在身边,她却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心里只是疼痛,像插了匕首般痛彻心扉,她宁愿冷江不是他,那么漂泊零落的心,还有一丝美好的遐想,还有一份希望的寄托。可是现实是如此残酷,不给她的灵魂一丝超度的机会。现在,一切清晰明了了,当所有的事实暴露在明媚的日光下,她终于发现藏匿的记忆都早已变质腐败,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礼貌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她赶紧擦了擦眼睛,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然后打开了门,是石月。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满眼笑意:“姐,这是我用咖啡豆磨的,爸爸妈妈说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她偷偷打量了一眼,这个与自己同母异父的血肉至亲,虽然历经风雨却不忘初心,依旧乐观向上。自己何曾不是这样呢,而现在这些苦痛纠葛,却让她发生了些许变化,她说不上这些变化是好或坏,它们就像一辆极速行驶的快车,带着她驶向未知的远方。

    柳芷溪小心翼翼地接过托盘,品尝了一口,咖啡豆磨的咖啡果然和速食冲泡的不一样,味道正宗醇厚,浓浓的苦涩里,带着苦尽甘来的甜。她的嘴角勾画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朝石月伸出拇指,石月腼腆地笑笑,像个捡到了朝思暮想的玩具的小孩,“姐,你喜欢喝的话,我天天都磨给你喝。”柳芷溪的心里,如同被甘霖浇灌,有一种意外的喜悦,在这个冷漠的世界,给她些许希冀和慰藉。

    “暖阳,看见石月,我就心生欢喜。可是,我觉得,对不起苏淮。他们的人生彻底换位,虽然或许那本就是苏淮的命运,但是我忘不了这个优秀的少年,他曾经拥有世间的一切美好,而他也配得上这世间的一切美好。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负罪感,我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不曾出现,那么苏淮还是那个阳光的幸运少年。这样说,可能对石月不公平,可是我抑制不住自己这样想。”柳芷溪轻轻敲打着键盘,在微博里私信暖阳。暖阳的头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晚霞同蓝莲花一同绽放。“芷溪,你还爱冷江吗?”暖阳忽然问她。她的手倏地停滞在半空,是的,她爱他,但是正是因为这种爱,让她无法原谅他,让她无法心无芥蒂地对他敞开心扉,就连最珍贵的回忆,她也努力去忘记。

    “当你进入一种新的关系时,其他的所有关系都要重新定义。你明白吗?”暖阳发来一个可爱的笑脸,对她说道,“一个人真心还是假意,就算眼睛看不出,心却能感受到。”

    “暖阳,你有没有害怕过这个世界一片黑暗?”柳芷溪略过了他的询问。“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太阳,所以不害怕失去日光。”暖阳坦诚地回复道,柳芷溪却觉得这个答案里蕴藏了无限忧伤,这个未曾谋面的朋友,是那样了解她,她却总在他的心外面徘徊。

    清理高中的书籍资料时,柳芷溪看见了那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她记起来是高一寒假,曾潇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并且曾嘱咐她毕业了再看。曾潇平日里的点点滴滴,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都能够让她感受到些许友情以外的东西。她正犹疑着要不要拆开礼物,突然想到了毕业晚会时曾潇和自己的对话。她忽而释然地笑了,用面巾纸擦去封皮的灰尘,随手将礼物放进了存放秘密的柜子里,就让青春的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吧,有些东西不戳破、不拆穿,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成全。

    阳光从屋外倾斜着照进来,石月开了门,雀跃地跑进来,“姐,我被二中录取了!”二中是这座小城,除了柳芷溪就读的橘井中学外,教学质量最好的中学了。看着石月开心的样子,柳芷溪也由衷地高兴,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存蓄。高考快要放榜了,可是这些日子,相比起等待的焦躁不安,她更感觉到痛苦。他们都是有翅膀的鸟儿,可以飞向更高远辽阔的天空,可以自由翱翔,可是苏淮,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子的他,却过着困顿、混乱、无望的生活,仿佛是被命运之神抛弃的孩子,他还没有起飞,便被割去了羽翼。